4-3 { 檻 }
- lrotsp
- 2017年10月4日
- 讀畢需時 4 分鐘
悠人已經一週沒來社團課了，棹不免有些擔心。於是，下課後他把南條叫了過來。「你知道里同學為什麼都沒來嗎？」
南條回答得吱吱唔唔：「可能是因為之前練習的關係吧。」他抓了抓頭自己也很懊惱。
「練習？你對他做了什麼？」棹皺著眉頭問，猜不透練習能發生什麼事導致悠人從此不來文學社。「我也沒做什麼啊。可能，我說的話太重了。」南條鈍鈍的道，試圖解釋：「可是那也沒什麼啊，我還不是整天被我老師那樣說。」
古城又問了幾句才了解前後狀況。私底下跑去問了悠人的班導師，卻沒什麼有用的情報。「悠人？看起來都很正常啊，那孩子本來就不太說話，課堂上很乖，成績也沒變化，或許只是鬧脾氣吧。」班導師如此評論，搖了搖頭就去教室上課。
可古城認為這事非同小可。一方面這算是他一手造成的結果，另一方面是棹自身的經歷，他深深了解這些話語真正的可怕之處。
古城在悠人正要離開校園的時候，攔截了他。「里同學！能聊聊嗎？」他問。悠人看了一眼，卻低頭加快了腳步。古城很想放棄，但心中的大石頭沒有放下，緊催著他往前。「悠人！」他壓著聲音喊道，並不想引起旁人的注目。
後者頓了頓沒有停下步伐，但速度已沒有原本那麼快了。棹邁開腳跟在旁邊，「陪老師喝杯飲料吧。」他彎著頭說。悠人靜靜的抱著書包，最終在古城的引導下踏進了一家咖啡店。店面隱身在中央通的住宅區裡，裝潢得有些復古，顧店的是一對男女，相貌相像，卻給人截然不同的感覺。笑容柔柔的女店員領著兩人入座，古城熟門熟路地點了一杯曼特寧，「你有想喝什麼嗎？」他問悠人，後者搖頭表示沒有特別想要的。「那就一杯炭燒咖啡吧。」棹替悠人做了決定，手指筆畫了下又說：「再來兩個甜點。」
店員拿著單據離開後，罪惡的沈默在兩人間蔓延。古城率先開了口：「這次的事，是我的不對。」悠人趕緊搖起金色的髮絲，表示沒有這回事。棹揮手讓悠人繼續聽著。「是老師把你拖了下水。如果老師沒有提起歌者的事情，南條也不會因此纏著你。」他皺著眉頭說：「你可以討厭老師，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討厭文學。」
悠人沈默了一會兒，「我會繼續上社團課的。」他低低的說，眼底卻仍被痛苦所籠罩著。「不是社團課的問題，而是——」棹嘆了一口氣，「我想跟你說個故事。」他說，「有個男孩，從小彈著鋼琴，沒有目標，就只是一直彈著。彈著、彈著，甚至彈進了全國大賽。」
「男孩也因此進了音樂高中甚至音樂大學。可當周遭的人都才華洋溢時，男孩便顯得平庸。」古城停頓了下，「時間長了，大家都在說那男孩不過如此，會得獎大概也是矇上的吧。」熱騰騰的咖啡在此時被端上，棹默默地喝了一口。「敵不過背後的那些話語。最後男孩離開了，遠離他最擅長的音樂，好保護自己不被那些殘忍所攻擊。」悠人帶著困惑表情，抬頭看著古城。
「最後那個男孩長大了，成為一個與音樂無關的文學老師。」棹看進悠人的雙眼，想把心頭的話語都傳達過去。「這不是個勵志的故事。但這是一個現實的故事，我的故事。沒有壯烈地克服障礙，就只是單純地讓生活更簡單。」他斟酌著該如何訴說：「老師當初放棄，是因為我很迷惘。困惑著自己真的喜歡彈鋼琴嗎？我捫著心問，不。彈鋼琴並不能讓我快樂，所以我離開了，去到了一個沒有琴聲的地方。」
古城用叉子切著蛋糕，繼續道：「如果你真的因此而痛苦，那就該順著自己的心，讓自己快樂。」悠人握著咖啡，讓溫度從指尖暖進冰冷的胸膛。「我認識一個歌者，為了唱歌而放棄歌手。」古城打趣的說，「他現在是個烘焙師傅，很有趣吧。」
「他的歌聲宏亮充滿自信，他是我聽過最好聽的男中音。只為了自己而開口歌唱。他為歌者的身份自豪，為能更自由自在地歌唱，所以選擇不踏上唱歌這條路。」他邊吃著蛋糕說：「我們面對天賦有著截然不同的做法，我希望你是為自己選擇，究竟是真的想唱歌，還是因為歌者的身份而被迫歌唱。」
悠人沈默了很久，手裡的咖啡都已不再冒出白煙，他才緩緩的道：「⋯⋯我想唱歌，我一直都很想唱歌。」
古城聽出了這句話還有後續，他鼓勵著讓悠人說下去。「我想參加音咲祭，可是從沒有人想找我這樣的歌者搭擋⋯⋯」
「我可以跟你搭擋啊。」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在講什麼。可現在收回已經來不及了。悠人瞪著灰綠色的眼珠子，在咖啡廳的光線下閃閃發亮，就好像自己中了樂透般的眼神。讓古城不自覺得繼續說下去：「我可以陪你去參加音咲祭。」
「真的嗎？」他睜著眼睛不敢置信，卻又立即掐醒了自己，趕緊搖著頭：「我從來沒有正式學過如何唱歌，到時候只會讓大家看老師的笑話。」古城伸出手，捧著對方的臉讓悠人直視自己，「那我就教你，讓你站上這個舞台而不會害怕。」
兩頰被大手摀得熱熱地，悠人從沒想過有天能聽見這種話，會讓他心裏暖烘烘的話。悠人在黑色的雙眼下點了點頭，決定這次要為了自己而唱歌。
那杯放涼的炭燒咖啡，最後沒有被喝下。可是他的心，第一次這麼暖和。摻著一點點的咖啡與酒香，久久沒有消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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